文/H3PO4

 

 

“如果地球是太阳系的心脏和生机。”

“那你就是我的地球。”

——我满心都是你。

 

 

CP：快新

ATTENTION：原作向半架空，伪科幻，私设，灾难级BUG&OOC，部分角色死亡向

前段偏剧情流，一坑一风，叙述混乱，慎食

 

 

01

工藤新一逐渐滑脱梦境，他能感觉到黑暗中生出的眷恋，挽留似的攀住他的神志；可他还是醒来了，像是脱去了一件笨重的外套。后一秒，梦中的欢愉如潮水般尽数褪去。

一瞬间的过分轻盈却让他仿若坠入万丈深渊，失重的感觉从灵魂深处被惊醒。

他慢慢睁开眼，冷黄色的灯光渗入瞳孔，航天舱内的陈设清晰的映入眼底。

 

新一缓缓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睡意仍未消退，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近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相较而言还是太短，黑羽那个家伙又要念叨了。想着新一扭过头，看向了属于黑羽快斗的位置。黑羽仍在睡梦中，他们之间分明只隔了透明无形的人造空气，新一却难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和眼眸色彩；他努力把一丝莫名其妙的烦躁压入心底。

新一有点惰懒的起身，身处太空之中，引力的乏缺使他轻易地漂浮起来。疲倦感像湍急的洋流，无孔不入的钻入四肢百骸，让工藤新一失去了往常的干练和果断，他费了一会儿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像每一天一样习惯如同囚笼一般罩在四肢上的简单护罩，摆动四肢，穿过甬道。

休憩室的旁边是餐厅。也许不该这么叫它，但是黑羽总是这样戏称这个立锥之地为餐厅。他如往常那样滑过通道——在仅有的微弱引力下，任何物品都无法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痕迹。他有点黯然的凝视脚下完美完整的合金版块，几乎能透过冷银色的金属看见几光年外的地球上、瞬息万变的科技发展。

不安几乎化为了实体，拥塞在狭窄的空间；他总觉得心脏中充斥着未名的情绪，摇摇欲坠即将破土而出，所有的画面模糊又苍白，像是不小心遗忘的往事。工藤新一站在餐厅的门廊里，站在Poseidon Spacecraft（“波塞冬号”）的船舱内，站在茫茫宇宙的一隅，数天以来首次感觉情绪如海涛，汹涌的覆灭理智的存在。

这是Poseidon偏离航线、迷失在深空中的第二周。

 

 

02

“我最近经常想起那个梦。”少年坐在桃花心木制的实木长桌前，单刀直入，向对面的心理医生说出第一句话。他纯净柔软的蓝眸洗去了惯有的傲然，迷惘肆意横生，“我好像在潜意识深处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

“我总觉得回忆这些像是在分析一部公路片[1]。”他苍白的笑起来。“比如说我发觉当时我曾有一个心理活动——我觉得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这像什么吗？……你上次跟我说，这场梦其实是我内心深处的反射，出自潜意识的逃避与成长。可明明爱情也好记忆也好，都存在于内心和潜意识里——可恰恰，我在‘梦里’却难以回忆这一切。”

他顿了一下。那张曾经多次出现在各大报刊、采访的附图里的脸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在逃避这一切。我在避免与他的‘认识’。——在我的意识里，他的死亡其实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才导致的，如果一直仅仅是点头之交，也不会有后续的那么多故事，却也不会让他这么孤寂的死去。”

“换了别人肯定要说哎你这是爱他的表现嘛。可其实不是的。他如果听到我说这话他一定会很生气，然后问我说，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样吗。他总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因而怪罪或是怨恨我，他说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我啊，所以愿意承担作为爱人的一切危险和责任。他会说，这是爱的负担。”

“我醒过来以后就在想，原来我是这么懦弱自私的一个人。”

“我想用‘未曾相识’来避免死亡，我想用我们多年的爱情来抵换他一生平安。我这么做，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端的抹杀了他在这场爱情里所有的付出。”

“……”

“……我昨晚睡不着，就一直翻来覆去的回忆那场长梦。突然就想起我那时总看不清他的神情。分明他在现实也好在‘梦里’也好，总是有无数的神色吐露着所想所闻，他的每一次敛眉抬眼、微笑蹙眉，都在说着深爱。可我看不清楚。怎么也看不真切。”

“就好像在被安装炸弹、不断晃动的建筑里，被掩埋在残垣断壁中的他的样子。我都不清楚泪水是怎么涌出来的，它们不断地坠落，雾蒙蒙的罩在我的视线上,我们仿佛在雾中告别。”

“那是我们最后一面。”

 

 

03

新一站在勉强可以称之为灶台的长桌前面，从真空包囊中取出一袋即食食品。

他们原计划的航行时间是一周整，然而在第六天的凌晨，黑羽猛然发觉了航天舱外的宇宙已然不属于太阳系的已知景象。最初这个发现使他们他们非常兴奋，满心都是发现了新宇宙的激动。随即，通讯设备失灵，强大到足以透过隔辐的Poseidon的磁场和辐射阻断了他们与地球的一切联系，GPS在遥远的深空中像是古老的罗盘，在未知领域中无助的颤抖。

Poseidon带着他们驶入了未知的领域。

它不属于太阳系，亦或是银河系或是人类得以探测的任何地方——黑羽曾寄望于地球的联讯，而十四天后的今天，一切看起来纯属无稽之谈。

耗费几亿日元的Poseidon，沦为了宇宙中的一块庞大、顽固不化的垃圾。

——即将。工藤新一麻木的撕开包装袋，索然无味的咬下第一口。

 

生存成为了压在他和黑羽心上最为沉重的巨石，生命的难以维系冲淡了最初的兴奋感。他们尽可能拍下更多的照片和录像，和Poseidon的核心系统保存在一起，以便数年甚至数世纪后的他们顺着银河或是无形存在的某种力量回到人类力量可及的范围内，供科学家了解这片深空，即便未来他们的枯骨都化为废料，飘洒在宇宙中，只要核心的磁盘没有被完全分解，这些信息仍有可能被人类发现；而同时他们逃避着死亡的话题，用沉默和刻意的闲聊粉饰太平。

新一知道黑羽无数次的尝试抛出这个话题，但他每次都用恒定不变的话来终结谈话。他总说如果能为了人类对宇宙探索的伟大事业献出分毫贡献，即使是死亡也在所不惜。可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事实并不仅仅如此。

工藤新一爱宇宙的未知，深空的寂寥与萧索，他五六岁的时候坐在工藤宅的书房里一字一顿把《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或是《三体》中的每个平假名都如同镌刻般印入心底，也许是自刚开蒙的年纪起就一直一直向往着宇宙，似是恋慕般的想要去探查这一切。二十三岁起开始接受近六十门理论考核的培以及上千次的离心机训练。新一一次又一次的体会全身血液压向下肢的充血感，适应缺血的晕眩及百斤巨石的沉重感；在与世隔绝的黑暗下独自完成各项测试，无数次飞行、呕吐、忍受孤独和痛苦——四年后，他第一次获得机会踏入宇宙。

他没对黑羽快斗说谎——但这官腔的答复同时也仅是虚假的皮表，新一对这一次的航行期待的时长几乎是他人生的长度十分之九，对于死亡或是无名无姓的死亡——不至于会满腹怨怼或是忽然陷入绝望。

——但是会遗憾。

遗憾他这一生甚至没有交往过的恋人，没有机会组建一个家庭，没有时间做点儿什么出乎周遭人意料的东西，没有任性的出游认识这个世界。新一花了一辈子（如果将死期定为不久之后的某个既定时刻）学习和训练，到最后却在浩渺星空中，将一切托付给一块磁盘——甚至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会被人类发现的渺小物件。

他手下一顿。新一忽然想起来，黑羽快斗第一次向他表白，就是在他对黑羽表达了这种念头的时候

那天工藤新一盘坐在控制台旁，一遍又一遍的听《Greating in 55 languages》，颇是有点絮絮叨叨的和他讲着这些临死的挣扎。黑羽快斗突然说，嘿，新一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啊。

 

 

04

“……您能清楚那种感觉吗。”

 “梦里的那个场景是我们最近看的一部电影，迷失在深空中的宇航飞船和茫然无措的两人。我当时和他争论电影细节的真实性还有那些我听过的音乐看过的书，结果最终变成了细枝末节嵌进了梦境。”

“我曾经跟他讲过一些类似的话，应该是某一次在天台上讲的。那次的警/力/部/署完全是南辕北辙，我感冒，难受的好几天都一回家就倒头大睡，完美的错过了报纸和新闻中的大肆宣传，当晚快到点儿了才匆匆解开预告函，成为了月光下的艺术家唯一的观众。我闲的没事，他无意提早退场，于是两个人就地而坐，居然就这么开始瞎聊。”

“我当时说即使是侦探也只是个普通的人，不会是全知全能的神仙[2]；当然，我依然觉得如果可以确实的让犯罪者绳之以法，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3]。但虽然不会怨愤，但会遗憾。”

“他唐突的开口，像是心有灵犀的会意了我蓦然断句后没有吐露的语句。他说如果会为这一生许多‘未曾’而感到遗憾，名侦探，你还有我啊。”

“月光下的魔术师一向是骄傲神秘，随意一抹微笑信手一个举动就能让整个东京的姑娘都变得疯狂。可他慌乱告白的时候，却如未成年的高中生，一时冲动，没打过腹稿，却让人难忘终生。”

“我总对他说艺术家往往是死后才出的名。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比任何艺术家都深刻的印记。”

 

 

05

工藤新一此前一点也不知道黑羽对自己抱着这样那样、近似于爱情的念头。

如果不是黑白颠倒的一夜里那场无眠的畅谈，甚至至今他都不会知道。

黑羽快斗笑的张扬，侃侃而谈，眉飞色舞。他说如果新一你感觉有点遗憾，对于这一生毫无跌宕甚至没有仔细看过给你递情书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你有点害怕甚至没有尝到爱情就这么离开人世——那也没办法啦。不过相反的啊，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他说新一你是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呀？……你其他的愿望我可能无法实现了，毕竟咱现在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即使是你，想来也是难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不过幸运的是，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亲吻，做/爱，假装是在一场无限时长的度假或者说蜜月中——直到死亡降临。

新一你一直不知道吧，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总是在显而易见的事情上感到迷茫，有着高于平常人的耐心、同情心和同理心。还有，新一你真的特别温柔啊——

他拖长了调子。

即使是在宇宙飞船这个几乎有着与地球一样气压的环境内，新一也难以体会到地球上人类肾上激素分泌加速、毛细血管扩张而导致的面色涨红、心跳加速；可他能感到热意，被爱的感觉顺着血脉延伸，在淡漠的、科技制暖的环境里，让人滚烫的发着热。

工藤新一扭过头去看他。

那些被过往忽略、不经意的细枝末节在大脑中铺展开去，逐渐变得清晰而透彻。他忽然意识到，自从他们发觉与地球彻底断开联系以后，黑羽的倏然执拗，开始单方面的称呼新一的名字而并非往日用姓代名。在几年前的一起事故之后，航天局开始明确禁止有感情因素的两人搭档，虽然成熟的爱情可以使漫长的失重变得生动，却也会导致重要关头的优柔寡断。他们进入训练营的第一周就被告知这些零碎要求，组成搭档后新一则主动称呼他的姓氏，便一直延续到不久前。

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霸道又肆无忌惮，如同意料之外的告白一样，像是缠绕着呼吸的枷锁，带着在死亡之前忽然让人陶醉的不安。

新一自认为在如此关头已经无暇顾及情爱，偏生一切皆成定局，他翻来覆去的听地球上带来的音频和乐曲，一遍一遍的看电子书上的几本小说。再有的，只是和黑羽谈话。黑羽快斗一意孤行不求回报的叫着他“新一”，偶尔工藤新一对上黑羽那双深邃的蓝眸，往往都会因为其中的热情和爱意窒住呼吸。灼人的视线炙烤着新一，他却对这一切没有脾气。

到底是为什么。工藤新一想。为什么不接受、不拒绝、不去想，一直在逃避。

他在无限的长夜中听黑羽快斗念念叨叨，从未感到烦躁，无意间成为这场爱意中的唯一逃兵；他一遍一遍的听黑羽诉衷情，不愿接受，却终究意难平。他不愿深究，暗自却猜测这是否是爱情的一种。

 

工藤新一再次叹气，伸手取出一盒罐头加热，等着黑羽快斗醒过来。

 

 

06

“我一开始其实不太适应叫他的名字吧，特别是对方是一个和我旗鼓相当的同性——我一直觉得称呼姓氏其实可以表现某种意义上的尊重。像我身边的灰原服部这些人，并不是因为疏远才这样叫的。他总说我在奇怪的地方意外的保守……毕竟我慢慢地接受了他的感情却仍旧用姓氏称呼他。”

“但他一直没有丧气，……即使我一直这么打击人、读不懂空气，——他却一直一直没有放弃。”

“说实话，他有时候真的特别孩子气。而最终我也开始叫他的名字，真的如同他之前告诉我的那样——‘叫你的名字时，每一次每一次，都能感觉到爱情在我身体中、骨缝中、灵魂中激荡，肾上激素和心情一齐愉悦。这种亲昵令我总能想到，我爱着你’。”

“我们人类渺小如尘埃，自负信念即是一切——可事实是我们永远无法改变命运或既定事实。我曾经一直对此感到不屑或者是不在意，但这个世界上只有爱——只有爱可以真正改变一个人，由内及外，由表及里。”

他垂下眼睛，“……可惜。”

 

 

07

黑羽解开睡眠的束缚后直冲餐厅，工藤新一正靠着墙壁第三遍看Kindle上的推理小说，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黑羽，“早安。”

“早安，新一。”黑羽快斗笑着挪过新一准备好的食物，“谢啦。”

“我最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在地球上多拷几本书上来，”新一扬扬手中的电子书，“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短时间内反复看《四签名》也是能看到腻味的。”

黑羽哈哈哈了几声，打量着新一，“诶——”他突然说，“新一你这个样子真的超好看的，我现在超——想吻你喔。”

黑羽快斗蓦然调情，几乎是在卖萌的尾音——新一僵了两秒。他感觉血液回涌，湍急得像是决堤，直冲大脑。黑羽的每一个词句都像是电流过脑，电得他脊柱发麻。这些场景、这些似曾相识的站位和对话，像是曾看过多遍的一部电影，经年后再度回首，一举一动像是迟来的洪讯，姗姗来迟席卷了他的神志，一切都熟悉得让人眼眶发疼。

都是什么啊。他几乎能感觉泪水冲出眼眶。

可这情绪似惊鸿照影，捉不住片毛落羽。

黑羽惊了一下，急急忙忙站起来拍抚着新一。

隐隐约约间，不分幻梦与否，他听见熟悉的声线喃喃自语，“时间要到了吗。……”

 

 

08

“那场长梦里的一切都是我们曾经的往事，他站在宇航舱亦或是工藤宅的餐厅里，笑眯眯的靠着桌子，说一些浪漫煽情语句。我当时可能是不耐烦的推开他，不解风情的拿吃的堵住他的嘴继续看书。我一直觉得说这些话其实是没什么用处的，煽情也好浪漫也好，如果爱情消失一切都会覆灭——在时间的河流面前，石子再多都无法阻止事态决堤而出。”

年轻的侦探眼里蓄着不尽的疲倦，却又与温柔勾兑，溢出了难言的爱意。“可这一切，都是爱着的事实。”

 

 

09

新一无法形容内心的那种强烈情绪如何搅得他无所适从，谎称是一时头晕，跟黑羽解释是空气制造器的问题。黑羽虽然不怎么相信，不过舱内的氧气确实是不多了。

他们沉默的吃完最后的食物。黑羽把吃空的罐头扔进处理系统，他们无所事事的坐了一会儿，偶尔眼神交错又别开。新一能捕捉到黑羽眼眸深处潜藏的担忧和不宁。即使是很多天前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将命不久矣，他也能在黑羽那双极度冷静的眼中看到一丝的失措——霎然间他也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因为工藤新一。

他何德何能得到一个人如此的滔天爱意，新一能感觉理智如同巨浪中的一叶孤舟，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将覆灭在对方的汹涌白浪之中。可他能意识到心底那种极度的抗拒。他不愿去想，在这种生死关头去接受这样一份爱。

好像是失礼又唐突的，给予对方希望，却是在毫无出路的处境之中。

他盯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字，却再也没有翻页。

 

空气安静的几乎凝固，新一几乎能听见无风的宇航舱内人为制造出的气流在不存在的轴承上磨过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带着尖锐的苟延残喘之音。

而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无端的裂开，运作到极致的倦怠引发了机器的消极怠工，刺耳绵长的警报声划过两人的耳膜。新一跳起来，抛下手中的电子书，拔腿往操控室跑去，黑羽比他迟缓了几秒，新一余光里看到面容相似的青年几乎是温柔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仿佛在挽留什么似的，慢吞吞的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很快发现了是什么发出了警报。新一早就知道那台供氧的机器中的氧气所剩无几，他几次试图把空气中的含氧量降低，却也无法阻止Poseidon中的氧气告罄。

原本在宇宙中航行的飞船可以在国际空间站中得到补给，无论是压缩食物、水资源还是氧气，在太阳系多达四十个[4]的空间站中他们都可以轻易获取。……可他们并不身处任何一个人类已知并建造了空间站这种现代化玩意儿的地方，一切的措施都好像是笑话。他们注定了在无尽的黑暗中步入死亡的怀抱。

他们用沉默宣告无措，新一不敢与黑羽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黑羽无声的操作机器查明剩余用量，新一死死的看着他的脖颈和脊椎的形状，呼吸困难。

“你相信我吗。”黑羽快斗忽然回头，他站在新一不远处，手上的操作已经停下。他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微笑着，毫无作伪，毫无勉强。他神色中有一丝伤感和不舍，却被浩瀚的温柔掩盖。他说，你相信我吗。

新一想，我当然相信你。

像是藏在骨子里的眷恋，不会被任何事物消磨；它那么坚定而温和的存在于工藤新一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之中。他想，也这么说道，我相信你。

“船舱内剩余的氧气大概还够我们两个维持十分钟不到，并且这个数值还在不断下跌。氧气耗尽后还能生存的几率大概好比我现在变异成超级亚赛人。”他一口气说道，“但我看了眼，外出用的宇航服中还剩余一定量的氧气，估计是我们上次外出侦查的时候剩下的，一直存在氧气罐中。我们现在可以选择换上那套衣服，然后还可以有大概一天的时间。”

黑羽快斗突然笑了一下，“新一，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宇宙旅行吗。”

期限是永远，时间是未来。

情意绵绵，如白浪滔天。

工藤新一想，我愿意。

 

宇航服笨拙难行，在失去重力的太空之中却意外的合适。他们望向彼此的时候，一切情绪都被隔绝在两块玻璃后，他们透过玻璃窥究彼此的情绪，又被无色的玻璃阻绝视线。

新一想这其实是一种苟延残喘，就如同临死的回光返照，其意义只在于交代后事。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他说我愿意。郑重其事，申请坚定。

他摒弃一切杂念、危机、世界末日，一切的冗杂和痛苦。新一觉得自己仿然站在一场盛大婚礼的花冠之下，说，我愿意。

意思是说，我愿意用这一辈子所有的梦境和想象换得和你厮守的时光，我愿意后半生所有的爱意全都倾覆交与你，我愿意为情所困，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黑羽快斗眸光飘闪，好像顿悟了新一语焉不详的潜台词。他说，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将这一生交付，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止我的爱情绵延。

新一想太迟啦太迟啦。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愿意接受快斗，他不会因为死亡当头而清心寡欲。他无时无刻渴望和期待着，拥抱，亲吻，或者其他一切的一切。

如果能早一点想通这一切就好了。

 

 

10

“这起事件您可能早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在东京引起长期恐慌的连续纵火案凶手在关东名侦探的精妙推理之下认罪，却贼心不死的引爆了大楼中的炸/弹。您也可能早就了解了其实这一切应该是那个侦探的过失，他应该早就意识到那栋大楼其实是他的最终报复。您也当然知道，那次事件里伤亡不大，唯一当日抢救无效的，是那位侦探的好友，江古田的魔术师。”

“更进一步讲，他们还是相处了两年零八个月的情侣，不久前还合计着出国结婚。”

“那位魔术师是个天才，无论在哪方面都是难遇的奇才，得天独厚，左右逢源。当日下午，他算好时间，照着约定的地点前去接那位冷淡傲慢的侦探回家，却恰好赶上了炸弹引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那位白痴侦探，被凌空一根断柱砸中尾椎，左侧大腿被钢筋刺中，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而那个一直没能真正理解魔术师的爱意的侦探却意外的活下来了，而他在手术成功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惊喜的时候，却因为爱人的死亡而自欺欺人的昏迷，让他身边所有的生者担心受怕。”

“他一枕槐安，醒来后就被朋友介绍来找了心理医生——嗯，也就是您。”

“他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心病难了，只是觉得，如果能早一点想通，就好了。”

年轻的侦探安静的说，他取下了干净的镜片，一双柔和疲倦的蓝眸如同雨过天晴的天幕。

 

11

通讯器没多少电了，沙哑地嗡嗡作响，能听清电流穿梭的声响。他们偶尔安静，偶尔搭话。快斗的嘴像涂了蜜似的，像要把一生的情意在这一刻说尽。

他又一次问新一，声线平稳，间有笑意。他问道，你相信我吗，新一。

快斗叫他名字的时候有一个缱绻倥偬的弧度，带着无形的亲昵情绪。

工藤新一回答道，我当然相信你。

那好，我告诉你。我们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要死了是假的，我要死了也是假的。这个宇宙是假的，我们偏离航线也是假的。我们在一个梦里，你的梦。在梦境之外还有很多人为你哭泣和欢乐，为你的存在而继续努力。我只是你的梦的一部分。新一，你该醒过来了。

……我不相信。

你要说“我没有证据”了，是吧？

你没有。

我有。新一。我有。

工藤新一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一直镇静的开玩笑的家伙摘下头盔，他们之间仅剩了一层隔阂。快斗暴露在全宇宙的空气和尘屑中，他的眼睛却仿若坠入星光，闪闪发光。他一层层脱下自己的宇航服，解下氧气罐。他惊的难以动弹，无法回神。他拼命的想阻止那个男人，快斗却一边笑着一边与整个宇宙坦诚相见。

他身上仅剩单薄的衬衣和长裤，以微笑点缀。是最日常的装扮。他本应该死去的。

他在真空之中本应该窒息，因为缺氧全身肿胀，窒息而亡。他身处无光无暖的宇宙边际，零下几千摄氏度的低温中他会因为人体被冻结，血液被阻流而死。

他本该死去的。在一瞬间，在一刹那。在新一根本来不及阻止的顷刻。

——可他没有。

他像是全宇宙的神祇，芸芸星系之上立足的王。他眼神睥睨，装不下任何渺小的存在，却时时刻刻有爱人的影子。

黑羽快斗。新一低声的喘息，他难以移开目光，他怕对方暴毙在眨眼之间。快斗。

你相信我吗？他又问。

新一仍旧回答，我相信你。他抽噎着，眼泪砸在透明的玻璃上，与空气产生摩擦。

快斗低头吻在玻璃上，伸手取下头盔。新一也暴露在真空中。他没有担心，他们彼此心中都心知肚明，这是离别的时刻。他只嫌这一刻太短，好像是谁刻意将他们的相处时间缺斤短两的分配，让一切爱和深沉再难释放。

他吻了他。唇齿相撞。舌尖相抵。一生缠绵全凭一吻续。

在他们身后，广阔无垠的宇宙幕布分崩离析，像是动画里那样，一块一块的剥离，成为虚妄中无处不在的齑粉。一切的一切灰飞烟灭，湮灭在了工藤新一的眼中。变成了泪水。变成了承诺。

他们保持着相抵的姿势，新一听见快斗凑近他的耳边，语调有些调皮的翘音，吐息滚烫，无比真实。

全宇宙、至此剧终——[5]

 

他睁开眼睛。

 

 

12

 “过后我再去回想这浩荡长梦，一切一切翩翩蝶舞，从此属于我难以分割的一部分。承载痛苦也寄托爱情。”

“这个梦让我意识到很多事情；在梦里我偏离了应有的航线，我远离地球，我远离太阳系，我拒绝面对、陷入昏迷的同时就是在偏航。但有时候我又想其实我希望能带着他一起离开，到没有打扰的河外星系度假。时间未来，期限永远。”

“最近灰原送我了一本书，原本是慰问礼物，让我藉以消磨漫长的复健。那家伙从来不会好心送康复礼物给我，我实在是无聊，才会开始看那本书。书里讲的是个寻常的爱情故事，不寻常的是发生在了同性之间，故事以一个平静午后未名的住客为开始，以一个无法挽留的讯号为终结，最后消弭在夏日午后的阳光里。灰原总说痛苦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以毒攻毒，于是她送我一本书，书里说大张旗鼓的离开其实都是试探，真正的离开是没有告别的。[6]” 

“我最近总想，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该有多好。”

“我真希望他是在寻常午后和我发生争执，摔门而出，前怪盗先生自此再也没有找过我。我继续我的工作，然后死在铺张乱传，胡乱夸赞和吊唁中，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而不是在惊狂中，居然一别成永恒。”

“不过我突然想起，其实快斗是和我告过别的。”

“他扶着我的耳朵，鲜血放肆的坠落在水泥地板上。他轻轻地，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带着活泼的尾音，他说，新一，我爱你。”

“我当时想，这么烂俗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了我身上。可现在想想，其实我们从未分开。他昨天下葬，中森小姐捧着骨灰哭得喉音喑哑，我突然就想到，在那个绝望无尽的深空里，他葬身宇宙，却在我心中得到永生。”

午后阳光晃得少年侦探脸色苍白，总有种经不起更多打击的脆弱，矫枉过正似的维持着表面的完好。他却坚定而温和的继续说下去。

“我注定不会因为他感到更多的崩溃欲绝。我逐渐意识到黑羽快斗这个人已经救了我不止一次，即使是在潜意识里，他也能如此深刻的影响着我。——或者说，虽然我从来不相信这一类的传说吧，不过兰一定会这么说，‘新一梦里的那个黑羽快斗，其实是放心不下你啊’之类的。”

他望向窗外，那里有嬉戏的孩子，无忌的奔向远方。风忽然大起来，呼啸着撞上玻璃板，对面的广告纸被自暴自弃的吹了起来，像个短发姑娘最终放弃把齐耳的碎发别到耳后。他无声的说道，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我可能再也等不到一个黑羽快斗了，可是我会连他那一份，继续活下去。”

 

“您其实不需要心理医生，工藤先生。”对面的男子无奈的笑了笑。

新一置若罔闻，安静的盯着天花板上旋转飞舞的色块。

 

 

00

“你说我要死了是假的。因为我尚活着，只是不愿意面对真实。”

“你说你要死了也是假的。因为你已死去，只是为了再救我一次而飘荡世间。”

名侦探走出心理医生的诊所，结束了最后一次调解。他仰望高空之上叆叇云动。好像看破了天宇和苍穹，游离到了宇宙之外。他眼中有星辰万千，却又虚无无一物。

……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是真实存在的。

 

 

The enD

他们的故事永不完结

 

 

[1]公路片：通常指电影的叙事发展是以一段旅程为背景，电影的主人公在占电影绝对篇幅的公路旅行情节中，完成生命体验，思想变化，性格塑造，产生一系列的戏剧冲突。或者与别人的，与自我心灵的交流。（摘自360百科）

[2]出自TV版344 便利店的陷阱（后篇）

[3]化用。原作中应该也有出现，但是不记得是在哪儿了。官方公式书里有标注。

[4]空间站：信息来自网络，2018年的资料上显示国际上现在有16个空间站供使用。因为本文是架空未来设定，所以胡诌了一个四十。

[5]引用落落的长篇小说《全宇宙至此剧终》，题目同样来自此书。

[6]这里出现的书没有特指，由心而证，私设（原型）是《Call Me By Your Name》。“书里说大张旗鼓的离开其实都是试探，真正的离开是没有告别的”——书里并没有这个句子，是作者瞎编的。

——

本文所有数据/信息均来自网络。

这篇短篇肝了我快一个月，中途补课还回了趟家，满脑子函数的写完了。统共1W266，算是我写过比较长的短篇了。《TETC》的脑洞是某天晚上睡觉之前脑的一个场景，就是第十一节怪盗摘下头盔的那个场景，怎么想怎么苏，彻夜难眠的翻来覆去。事后写出来又嫌逻辑不通，一路写到今天这个样子。

不知道有没有读懂吧w《TETC》用了双线叙述，单数是“梦中”，双数是“现实”。“梦中”也就是在太空中迷失的快新，而现实中则是为保护侦探而死亡的怪盗。因为最开始写了不少暗喻和象征，又难以表达，所以砍了不少故事部分，掺了一条现实线进去。现实线里是原作向半架空，退休的侦探和怪盗，侦探结束了和酒厂的纠缠，开了自己的事务所，和拿到了潘多拉查明了真相的魔术师住在一起。他们过得很好，周围的人也无形的在保护他们的爱情。

现实线用侦探和心理医生的对话（其实是新一单方面讲）表现“梦中”线出现的暗喻和象征，但我想这篇文字中的暗喻并不止我写出来的这些。梦中线虽然写的零七八落，但表述了我未曾想象的东西，以及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意象。

个人觉得结局还是不错的，快斗永远葬身轰然倒塌的楼厦之中，新一抱着醍醐的爱情继续走下去，但在那片无尽无光的宇宙之中，他，他们，或者说爱情和相爱的痕迹，都得以永生。全文唯一的刀应该是尾段00，对应了之前怪盗的一句话，那句话从头到尾都是实话，但生者仍存，逝者已逝，无形之间，阴阳两别……还是有点虐的XD

第一次写双线，可以说是试水文了。很多地方还是没能写好，但最终还是完结了它。

这篇文写到这里感谢七老师、阿止帮我看文，特别是七老师，还没放假的时候大半夜陪我浪费时间扯设定（。）感谢阿蔚和我木，支持我完结了它。

感谢所有能看完这篇辣鸡试水同人的姑娘们，很高兴能在快新这个圈子里遇见你们！咱们下一篇文见！w

<<<<

关于设定还有几句啰嗦（…）

Poseidon是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波塞冬，我写这一段的时候一直在想有什么名字可以双关快新那种矛盾和对立。我第一艘飞船（不是）的名字实在不想随便写什么XXX一号呢233后来阿波罗号意外的给我了灵感。

“那就用希腊神话命名吧”，我这么想。波塞冬无疑是最贴合两人的。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是矛盾的结合体，他本身是海洋，有海的宽广无垠，大度仁慈，大海风平浪静之时，海神也幽默温柔，他富饶也神秘，给予人类海产物，创造了马群；但同时他也是暴戾而强势的，他如宙斯风流，强取强求这种事儿干了也不少233神话中写到雅典娜和波塞冬争取雅典城的守护权，海神给予人民海水（x）而智慧女神则带来了橄榄，虽然这个故事本意是讲雅典的由来并赞颂雅典娜的智慧……但我个人觉得拿着三叉戟制造海水的波塞冬真的超可爱233

侦探和怪盗是矛盾体，原作中他们具有海神那样的双面性，用无奈和温柔包容残酷。波塞冬这个名字是在暗示他们的相似（例如相貌或是经历），也同时是我自己的私心吧，海神在我心里是相当可爱（还有点蠢萌X）的存在，锋芒万丈的感觉。快新这对CP的存在其实是建立在不可能之上的可能性，我喜欢他们，并且希望他们身上的锋芒初出能存留一生。那是少年的标志。

另外是关于“梦中”线。我最开始写的时候只想写梦中一线，私设梦中的斗其实是平行世界的斗，他始终知道新一的去从，未来的方向。他爱，但是也不愿意新一被削去光芒，所以最终选择守望。

留了几个伏笔其实想写出来的……然而还是没有写。

啊我觉得全文最帅的就是题目——全宇宙 至此剧终

落落老师真是非常酷，我太喜欢这个名字了。

（我大概是全世界写文最废话的人了orzzz